Chapter Text
——精神濒临崩溃的症状之一，就是相信自己的工作非常重要
01
皮埃尔加斯利想要度假。
字面意思，就是放空自己，去科莫和尼斯都不错，或者巴塞罗那，哪怕是奥马哈海滩回忆诺曼底登陆都行，只要是一个没有熟人——或者更加直白点，自己的的同事——的地方就行。
他需要躲起来，然后把手机丢到一旁，他需要度过一个工作软件不会响起的假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在一个美好的双休日接到了美术项目管理的电话，美术项目管理用悲伤的语气说道：
“皮埃尔，外包商说这批外包模型可能周一没法到位了。”
他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他的周末，他的使命召唤才刚开始没几分钟就接到了这种消息。
但是他知道美术项目管理是无辜的，她也是想要放假和休息的人，她也是被迫出现在双休的工作上。
于是皮埃尔深呼吸好几口气，缓和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情绪。
“所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说模型需要延期。”
“他们突然发现这批模型没有做UV——他们忘了。”美术项目管理说道，“就是这样，你这边怎么看，模型延期压缩的是你这边后期动作组和特效组的时间。”
“我 周 一 找 商 务 看。”皮埃尔咬牙切齿地说道，想了想这样有点尴尬，于是他安慰道，“没关系的，美术组都习惯了，周末还在联络这些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享受周末。”
电话那头的美术项目管理也说着祝你周末愉快然后挂了电话。
在挂了电话以后，皮埃尔也没心情继续自己的使命召唤了，他把手机丢在沙发上然后把脸埋进了抱枕里，并且在心中发誓下次乔治再收集什么员工工会反馈意见，一定要提出周末被联络工作号需要给加班费。
02
埃斯特班奥康是一个习惯周末来到公司的人。
他手下的新人奥利弗比尔曼似乎对此有点不解和惶恐，奥利弗是一个即将大学毕业、目前在埃斯特班手下做实习生的年轻程序员。在了解到带自己的前辈是会周末来工位的时候他有些惶恐地问道自己要不要周末也来公司。
埃斯特班看着这个新人感觉仿佛看到了刚来职场的自己，当时也是那么战战兢兢唯恐自己不够努力成为配不上大厂的员工被刷下去——哎，所以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职场永远有人年轻，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努力，而老板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好拿捏的新人。
所以法拉利部给他画了个饼，说着你在哈斯好好干几年，然后就可用给你法拉利转正机会。就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哼，老板的套路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埃斯特班现在成长为一个工资蛀虫（自称）的原因。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刷了刷朋友圈。很好，朱尔斯在尼斯城市漫步，安托万在萨尔特赛道露营，罗曼在享受家庭煮夫带三个孩子的生活并且宣传自己的做菜公众号——美好的周末和他无关，他埃斯特班奥康只有工位和公司电脑，以及周五晚上策划和测试给他开的bug工单。
其实不来加班也是可以完成的，但是埃斯特班还是选择周末来刷一下工时，他给自己通过了一个加班申请，这样就可以多拿一点加班补贴。虽然他现在作为组里唯一一个技术美术已经不缺钱了，埃斯特班只能解释说坑老板的钱是不会嫌少的，老板哭穷再惨照样买得起豪车别墅，而替老板太着想只会打工五年最后弄了个背锅和不体面离职。
该死的雷诺组，他都开始质疑工作的价值到底是什么了。
他承认对着刚入职场的奥利弗灌输工作只是工作的摆烂思想有点太早了，但是对着年轻人撒谎好像更加罪大恶极一点。
所以埃斯特班帮助年轻人认清现实，埃斯特班好。
就在埃斯特班上传完代码准备等一个版本自测的间隙，他把左边的屏幕用来看超英漫画右边的屏幕用来刷蜘蛛侠游戏攻略，只要等到版本完成打开看一下，理论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当然就算有问题他也不想继续在工位了，差不多是时候回家了，太早做完全部工作只会让别人看你效率高给你更多的任务。
就在他沉迷漫画的时候，突然角落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埃斯特班奥康看出了那个人影的犹豫，他回过头去刚想笑着打个招呼说你也周末加班啊，就看见眼前是个熟人。
直觉告诉埃斯特班问题不对，为什么杰克杜汉会来隔壁办公楼找他，他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在发现自己被埃斯特班注意到了以后，杰克杜汉走上前去，用为难的表情说：“周……周末好？”
03
杰克杜汉本来是不抱希望的。
皮埃尔前辈的确说过埃斯特班会有周末来公司的习惯，他也是试着来碰碰运气。真要说为什么还得是埃斯特班当初离职的时候实在是太突然，导致他还没准备好就接班了雷诺组的技术美术岗位。
然后等到真的开始做，杰克杜汉突然明白了埃斯特班前辈到底承受了多少。
雷诺能不能放弃他的自研引擎，这个一言不合就罢工的引擎实在是太难用了——好几次杰克想要抄现成的作业，一看引擎不是梅奔就是法拉利，要么是本田。他曾经听说在威廉姆斯组的洛根萨金特感慨什么年代了威廉姆斯策划还在excel填表，而现在他也想问雷诺组什么年代了还没放弃自己的屎山引擎。
这引擎是真不好用，没看见除了你们雷诺组没人用吗？
在再一次抄作业失败了以后杰克杜汉想起了皮埃尔前辈曾经说过的话：“埃斯特班总是周末去工位加班，就缺那点加班费吗？”
那时候的杰克杜汉不愿意去深入思考皮埃尔前辈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而现在他惦记的是埃斯特班会不会真的过来加班。他实在是有求于这位前技术美术，因为他真的快要搞不定那些代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梅奔引擎用的好端端的代码搬运到雷诺引擎这里会出现那么多离谱的错误。是渲染管线还是底层逻辑，还是更多错综复杂的东西？
再深层次下去就是梅奔引擎已经攻克了百万个三角面，为什么雷诺引擎到现在都不行？
这对一个新人来说有点太难了，他根本做不完。
眼看着工单就要延期，他还有一堆bug没能修好，甚至连一个效果示意都做不出来。策划在提需求的时候对着隔壁家的引擎效果说的天花乱坠——说得好听，写代码的又不是你们策划。
于是杰克杜汉，他知道求助埃斯特班这个行为于情于理都不合理，但是现在他走投无路了。他当然可以实话实说，东西做不完，但是这不就四舍五入承认自己能力不够吗？对于一个职场新人来说，这太致命了。
幸好，幸好皮埃尔前辈说的是对的，他成功在办公楼里堵到了埃斯特班。
杰克杜汉用尽量简单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和现在遇到的问题，他看到埃斯特班陷入了思考之中，他觉得这是自己人生最艰难的五分钟，并且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去找被赶走的前员工收拾现在的烂摊子。
五分钟后，埃斯特班终于开口：“你来找我这件事雷诺知道吗？”
“没人知道！甚至是皮埃尔也不知道！”杰克坦白从宽，他知道如果和皮埃尔说求助埃斯特班，皮埃尔估计宁愿跑去和领导真人快打要求延期工单。
“SVN提交代码给我看一下。”埃斯特班想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他离职雷诺组的确不太体面，但是这个被顶上来的新人确实是无辜的，更何况他看得是SVN提交记录，要怪还得怪雷诺的管理员，为什么埃斯特班离职了以后还有雷诺组的SVN盘在。
杰克杜汉在内心喊着真的是太好了，然后搬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等着听自己前辈的讲解。
他越来越觉得埃斯特班的离职实在是有点仓促了，真可惜啊。
04
周一闹钟想起来的时候，皮埃尔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精神品格都要毁了。
他一想到那些还没开出来但又很紧急的需求，那些说了多少次希望尽快完成最后还是出问题的外包商，那些领导给他的画的饼和KPI压力就担忧自己的发际线会不会再往后退一点。
如果是刚入职的皮埃尔，他一定会在上班之前精心护理一下，选好需要的包和衣服，甚至心情好了会化个妆——而现在，皮埃尔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护理胡子了。
他在楼下咖啡店买了一份贝果和美式咖啡上楼，来到工位上的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发起外卖点单问美术组的成员今天是否需要咖啡。直到这时候才磨磨蹭蹭在打开电脑，并且在登陆工作软件看到老板说上午十点开会的那一刻微笑着对着屏幕比划了一根中指。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杰克杜汉居然在周日晚上八点的时候给他发了一个视频。
杰克杜汉用诚恳的语气在公司群里@了策划和美术，询问这是否是他们想要的效果，皮埃尔点开查看了一下，虽然效果还有点稚嫩，但是该有的都有了。于是皮埃尔询问了一些更多的细节，比如说拉杆和可操控区间相关，他指出美术希望在以下五个地方可以自由调节，并且询问了一些贴图相关的问题。
然后皮埃尔感受到了一点不对劲，以前他询问起这些东西的时候杰克杜汉都会说知道了自己马上去准备——对于一个新人来说没考虑到这些很常见，不然他这种老前辈也不会出现在群里。但是今天完全不一样，杰克杜汉居然在受到这些意见以后说这些内容已经加入了进去，希望美术组的同事可以试着使用一下并且给出反馈意见。
皮埃尔本来想对杰克杜汉说如果完不成就工单延期我们不要勉强自己加班，但是看到这个回应以后他打开了和杰克的私聊窗口，用尽量和善的语气说道：
“你是不是周末来找埃斯特班了。”
配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猫咪表情包，据说这样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
但是杰克杜汉在收到这条信息以后依旧想举白旗表示投降希望可以被宽大处理。
他错了，他不应该找和雷诺组闹到那么不快几乎被扫地出门，而且和主美皮埃尔加斯利各种意义上都合不来的埃斯特班询问问题的，虽然在埃斯特班的帮助下他的确完成了这部分内容，但是……但是那么做不是打雷诺组的脸吗？
05
杰克杜汉想错了。
皮埃尔也有话说的，他跳槽离开红牛组来雷诺的时候画的饼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糟糕——果然领导画的饼都不可靠，他们甚至不给报销组里的咖啡钱。
甚至在知道了这个情况后皮埃尔心情非常好，他心想那个以前周末被他拖去看程序都要询问有没有加班费的埃斯特班居然也会有被后辈白嫖的今天他就忍不住暗爽。
所以皮埃尔只会安慰杰克你放心雷诺组早就脸都不要了，说着还充满怨念地看了眼远处负责人的办公室。
呵，但凡要点脸都干不出自己负责人做事出错甩锅五年老员工并且把人直接赶走，连交接都没顺利完成，最后弄出来的烂摊子还得自己和新人来收拾。
想到这里皮埃尔内心就只有一个想法：
他们凭什么不背锅啊，凭什么啊！
啊不行了，想到这里皮埃尔就觉得自己前途一片黑暗。
他想起了一些发誓不会再想起的东西，埃斯特班离职的那天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因为离职心情真的非常好，埃斯特班久违地主动对他打了个招呼。
现在想想当时埃斯特班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在他们已经公认不和以后主动打招呼然后笑眯眯地欣赏皮埃尔全身僵硬眼神不知所措的样子。最后皮埃尔僵硬地打了个招呼，尴尬地问候道：“今天离职？”
“对，希望你的明天就是我的今天。”埃斯特班继续笑着说道，皮埃尔一瞬间觉得拳头硬了有种反了他了平时怎么和我吵架的时候没那么伶牙俐齿，合着全部的输出都堆到了今天是吧。
“我可没你那么不会处理职场关系。”皮埃尔当时反驳了回去——而现在，埃斯特班离职半年不到，皮埃尔就发自内心开始思考他可能真的等不到被雷诺组扫地出门的那天了。
因为他想离职，十点就要和领导开会，领导会给他画饼，和他说你工作还有待进步，然后会拒绝他招个资深技术美术的请求，什么问题都不能解决，只会给他增加新的问题。
他现在就想离职。
06
“所以皮埃尔是怎么通过代码知道我去请教埃斯特班了？”杰克杜汉还有一些问题，并且赶在皮埃尔前去开会之前小声问道。
“啊？他代码我看着写大的，我怎么会看不出来？”皮埃尔说到这里整个人都骄傲了起来。
——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杰克杜汉在心中默念着皮埃尔的那句话，突然觉得信息量很大。
他其实很早就想问了，虽然全雷诺组都知道他们的主美和技术美术关系不和，但是他之前在埃斯特班手下做实习生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实习生实在是不方便去八卦一些更加深层次的细节。
大佬之间的恩怨别问，问多了对精神状态不好，还容易失业。
但是皮埃尔明显没意识到杰克现在在想的那些东西，他继续说道：“更别提你刚刚的那些套路还是埃斯特班和我对接的时候练出来的，不然就他那个说个道歉都很难的嘴哪里学得会那么快应付甲方。”
——不然就他那个说个道歉都难的嘴。
“啊不过技术还是不错的，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技术美术。他愿意指导你的话你多压榨点，最好工作日，别双休日来加班，双休日那么好的日子也就他宁愿窝在办公室也不和我出去看演唱会。这种你可千万别学。”
——宁愿窝在办公室也不和我出去看演唱会。
杰克杜汉心想他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雷诺组的主美会在看到前技术美术留下的代码后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并且每一句都隐藏了巨大的信息量。
那绝对不是雷诺组表面上的皮埃尔加斯利和埃斯特班奥康关系不和，那些话句句透露着他们认识、早就认识、有着深厚的过去，和主美皮埃尔真的对埃斯特班的怨气很大。
所以问题来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杰克杜汉不想继续往下深入思考，他选择如实汇报给夏尔勒克莱尔，没办法，夏尔的免费美式和楼下咖啡馆的优惠券实在是太诱人了。
07
夏尔勒克莱尔，一个被法拉利策划组摧残到已经提前进入等待退休状态的音乐制作人。
无论他多么努力，法拉利策划组总有办法搞砸一切，所以他最近的精神状态是游走在整个游戏部门的八卦前线，说是八卦，其实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的怨种发小们。
受到杰克杜汉消息的时候，夏尔正在和法拉利组预备策划、现在在外包商哈斯那里工作的奥利弗比尔曼说起工作需要注意那些内容。
然后他在奥利弗的注视下掏出了手机，看了眼杰克给他发的消息，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
“奥利弗，你要记住，不要办公室恋爱。”
奥利弗知道大部分公司都会有这样的固定，他铭记于心。
“不要和初恋对象闪婚。”
奥利弗开始疑惑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但是他是一个新人，他选择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最重要的是，不要为了工作离婚。”
奥利弗突然很想知道夏尔前辈到底在说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