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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1结束后,日子也没什么不同。
除了首尔入秋比往年更早。
裹着夹克出门练习的清晨,周安信有时会罕见地感到冷。
空气中越发明显的是呼出的白雾,有时也会是烟。
和年纪大几岁的练习生抽烟喝酒。那几位一开始都意外,这样的请求从周安信嘴里出来太违和,但都欣然同意带他一起。
瓦解优秀同侪的不接地气,能拉近彼此的距离,更能推远竞争时对方与成功的距离,何乐而不为。
张家豪先察觉周安信的不对劲。
凌晨三点起夜发现对床空空,走到外敞的连廊才看到人影。
那人瘦窄一条,脑袋笼在兜帽里,先埋头扒拉手机,再蹲下横过屏幕像在打游戏,没几分钟又摁灭手机揣进兜,摸出支烟,咬在嘴里。
焰擦亮夜。
被火光拓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褪去多余稚嫩。不笑时已称得上冷峻,风扑火焰,光在眉眼间摇动,妙得惊心。
没给那人多几秒耍帅,张家豪走过去,把烟从周安信嘴里扯下来。
张家豪很少发脾气。
周安信难得被他说了几句,说别跟那些韩国练习生学坏,他们带你玩是什么心思你不知道?
“你别管我行吗,我就想找个事做。”
声音脆生生的,不像吵架像讨饶,变声期似乎没在周安信身上留下途径的痕迹。
张家豪没办法不管周安信。
抽烟,喝酒,接下来要干什么,出去y/p?
还想不想出道了?
他想问,但没说出口。
“出道”两个字哽在喉头,这个词对于十七岁的周安信来说,重千钧。
对上周安信的眼睛,一双在暗夜里粼粼的眼睛。
他隐约是懂得少年叛逆期源头的。
脾气如潮水褪去,同理心补位,张家豪叹息,伸手去揉周安信的肩膀,低了声音喊安信。
掌心下紧绷肩颈像久躬的猫,吃软不吃硬的人松懈下来,才说自己都不喜欢——烟不喜欢,酒也不喜欢。
说起在上海的儿时玩伴,看他们的人生都步入正轨,却看不清自己的轨道在哪里。
沿着前路隐进雾中的铁道一直向前,向前,谁能保证这条路真的有终点?
孩提时代骄矜的天赋,被扔进更成熟的产业链里,就沦为运转的螺丝,成了以梦想为诱饵被操纵喜悲的小丑。
想找点事做,想找点别的事去喜欢。
练习室之外的事情。
万一掉下出道的独木桥还足以泅渡生存的,另一种足以安放迷恋、热爱,甚至成瘾的事情。
烟不行,酒也不行。烟过肺往喉咙里烧,酒下肚往喉咙里淌。
总会想起儿时声乐老师看他的眼神,像看世间罕有珍宝,说安信,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嗓子。
于是喉咙幻痛,自毁的恐惧袭上心头。烟呛,酒涩。吸不进,也喝不下了。
同样走在独木桥上的人给不出任何建议。张家豪听完趴在连廊的栏杆上,被秋风吹得清醒,甚至想把手摸进周安信兜里,看看还有没有多一根烟给自己。
“还有吗?”张家豪问。
“什么啊。”
“烟。”
“……”
周安信看了看垃圾桶的方向,感到无语:“最后一根,被你扔了。”
“要不你去捡回来,还能循环利用。”
张家豪没理他,低头翻了下手机,半晌去拉周安信胳膊:“走吧。”
周安信没懂张家豪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风,问他走去哪。
“夜店。”张家豪答道。
“我靠。”周安信说。
周安信没去过夜店。
十七岁,在中国都不算成年,在韩国更是小孩,去不了。
何况他真的不敢。未成年混夜店,万一有以后,被爆出来就完蛋。
打车去酒吧的路上,周安信认怂,他说,豪哥,你不会疯了吧。
“怂了吧。”张家豪瞟口罩帽子戴得严实的周安信,终于打回他熟悉的孩子形态,也就敢小打小闹。
夜店的头衔是唬人。张家豪还是心软,解释是朋友的私人酒吧,试营业,来的都是圈子里熟人带熟人,没什么风险。
周安信这才松口气,给了张家豪一拳:“你可别害我。”
狼心狗肺。
张家豪真想打周安信,那群韩国练习生带他抽烟喝酒的时候,他怎么就一副被卖了都会替人家数钱的傻样?
巴掌没上去,听到周安信轻轻补了句:“在这能信的人除了豪哥没几个了。”
周安信很少说这种话,张家豪欣慰地撤回了一个巴掌。
其实朋友约了挺久,张家豪一直没应,一是作为练习生的顾忌,二是平时也没这个心思。
今天就当舍命陪弟,发泄下最近练习的压力,也算维系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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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
张家豪扶着额头,想自己今天不该喝咖啡。
不喝咖啡就不会睡不踏实起夜,不起夜就不会注意到叛逆期少年周安信的忧郁。
就不会鬼使神差地共情,把人带到酒吧来。
然后眼看着酒量为0的人抿半杯特调就迷糊,眼睛黏在酒吧DJ身上。
朋友在忙,张家豪也不能把人喊过来问,给周安信这酒里下什么东西了?
还不如问问那DJ是不是开了魅魔外挂,遥遥一望,就把从没对女生有过表示的周安信整得五迷三道。
同期生有个和他们玩得好的给子,总说周安信是冉冉升起的明日男同之星,是金瓜。
周安信不是很懂那些术语,只是开朗,露出单边虎牙以为被夸奖,问什么是金瓜,听起来很牛逼。
金瓜就是……
给子搂住周安信大喊老公,被周安信双枪送走。
给子老公养成未半而中道崩殂,周安信叛逆期爆改青春期,正式跻身异性恋阵营。
张家豪他们的卡座在最外围,他只能看出那DJ的头发半长不短,随着音乐摇晃时身姿的律动算漂亮。
脸长啥样都看不见。
DJ到台下的卡座中场休息时,张家豪把手机摄像头拉到多倍,才拍出个影影绰绰的侧脸。
松垮低扎发,侧脸错落有致,昏昧灯光下冷冷清清,生人勿近。
把手机推到周安信面前,张家豪喊人回魂。
“别抻脖子了,哥给你拍好了,这样看得清楚点。”
周安信捂住他手机屏幕,堂皇一张脸写足了偷感:“我靠你干嘛!”
“我要问你想干嘛。”
周安信抿嘴,酒窝深深凹下。
张家豪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像一个绝望的妈粉,忐忑地听他回答。
——“想认识一下”。
周安信不懂得撒谎,不擅长掩饰,哪怕不正确,至少真实。
张家豪不是周安信的家长监护人,作为朋友和年长几岁的哥哥,感情的事情没理由拦着。只是他好奇,这荒唐的边界突破是真源于春心萌动,还是新的成瘾实验的开始。
“隔着这么远你看上人家什么了?”
周安信认真地回答了他两个字——感觉。
张家豪让周安信滚,于是周安信攥着手机站起身来,说那我去了哥。
周安信一紧张就会手抖。看着他抖动的手,张家豪心想,人生第一次,周安信被女生拒绝了会不会哭?
再往上,看见那张视死如归的脸,左右脑互搏被终结了。
这张帅脸拿什么输。
周安信本人倒没想那么多,他只顾着抖了。
越走他越抖,抖得他用左手按住右手,以至于走到DJ的卡座附近时,姿态已然恭敬得像个服务生。
卡座除了DJ还坐着其他四五个男生,有人瞥见他,已经下意识抬手让服务生走。
看到周安信的脸,对方的手放了下来。
转头看周安信的现象人传人,本来DJ和她身边最近的那位男生还在低头看手机,依次被传染到看过来。
光线昏昧,变幻不停。
正好一束暗红色的追光摇到那人头顶,垂落的发投下阴翳。
眉骨下单薄眼窝微凹,挺直鼻梁割开亮暗面。
略带惊诧地挑眉,眼窝更深,眸子嵌在暗处闪烁。
几秒的凝视后,讶异微妙地转为笑意。
好像在笑。
但对方的唇形实在小而精巧,周安信看不清。
今夜太不真实,像被夺舍般偏离正轨,周安信做了他根本不可能做的事。
是真的一见钟情还是在寻求新的沉溺载体,周安信自己都不知道。
对上那双眼睛,像在伊甸园甫一听到撒旦召唤,或许这夜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冥冥之中他就该被她吸引。
韩语变得烫嘴,手机也烫,在手里炒了个来回才递出去。
DJ没说话,只看了眼她身边的男生。
这次周安信看清了,她真的在笑。
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大脑过载,光是站在那里承受所有人的审视,周安信就要被压塌了。
喧闹音乐在脑子里绕,人生初次面临如此窘迫的周安信紧张到头晕,视物开始重影。
手在收回前被触碰,DJ拿过了他的手机。
不知道有意无意,她的指尖在周安信的手背停驻了一秒。
仅仅一秒。
卡座上炸开嘘声。
除了DJ身边的那位没什么反应,其他几个男生都窜起来起哄。
声势之浩大,周围片区的卡座都看了过来。
周安信想到自己现在脸红成什么样。
算了,手机不想要了,拇指搓着中指,汗津津的,他只想赶紧跑掉。
偏偏这时DJ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阴影盖到周安信肩头,逼得他后退一步。
如此高挑。
他才意识到,这个女生几乎和自己身量相当。
DJ一站起来,身边的男生更沸腾了,少有男生搭讪女生场面配得上这样轰轰烈烈的反应。
DJ追着周安信后退的脚步,往前更紧一步。
周安信低头看那尖头皮鞋,差一点就要踩上自己帆布鞋的鞋面。
若有若无的木质调香水流淌过来。
她伸手递回周安信的手机。
周安信看见她苍白手腕上刺青,冷色脉网上静静伏着一只紧闭的眼睛。
周安信接过手机,在众目睽睽下落荒而逃。
他想,这下完蛋了。
——完全不是那种会为自己着迷的类型。
而他也是人生头一回知道。
——会让自己着迷的,可能正是这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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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给子哥来问他,周安信都不知道自己谈恋爱了。
明白对方指的是哪件事,周安信心下先是一慌,然后紧急转脑筋。
——张家豪不可能把这事说出去,那是怎么知道的?
给子哥看他如临大敌的表情翻了个白眼,“你不会要问谁告诉我的吧?”
周安信刚练完舞,擦了擦额头低落的汗,不语。
“你要不要看看你每天除了在上课就是在干吗?”给子哥模仿他,抿起嘴边笑边捧上手机,拇指飞快敲打屏幕,“这是怎么了,好难猜啊。”
周安信松了口气。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猜是她的消息,忍住在给子哥面前掏出来秒回的冲动,进行了没说服力的澄清:“没谈啊。”
“撒谎都不会。”给子哥狞笑道,“所以真的在暧昧了。”
才意识到被套话,周安信顿时无能小怒,素颜时被金发衬得格外醒目的两条深色眉毛拧起,像蜡笔小新。
“男的女的?”给子哥贼心不死。
“滚啊!”周安信骂他。
“金瓜陨落……”给子哥扼腕,“我真的要反异性恋了,谁来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周安信和给子哥很熟,知道人虽然贱了点,但绝对不坏,被发现了很快就调整心态躺平接受。
不演了,拿出手机先回她消息再说。
“看看长啥样。”给子哥把脑袋往屏幕上凑。
周安信拗不过他,把从张家豪手机上drop过来的那张酒吧照片翻出来。
“别闹了大姐,这行车记录仪拍的吧。”给子哥说,“除了能看出来是人类还能看出什么?”
“爱看不看啊,多的没有。”周安信把手机抓回来,他可不是那种天天求人发照片的下头男。
给子哥吃瓜未遂就损他,瞥着聊天框上的备注원就阴阳怪气:“원,哪个won,wonwon类卿的won啊……”
周安信沉浸在对话框中,一行字打了删删了打,完全没注意旁边的人在嗡嗡些什么。
“等下,wonwon类卿……”给子哥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等会,你再给我看下你女神照片,我怎么感觉她像一个男的?”
给子哥边翻ig边用肩膀拱周安信让他回神:“安信你等会儿,她真的像,就是这种vibe那个男的,哎出道没有……你不是喜欢enhypen吗,他们认识的那个……我操我明明关注了怎么翻不到!”
周安信受不了这人对他性取向的占有欲了,不再听给子哥的梦话,揣起手机出了练习室。
周安信不知道元的真名。
不过他也没说自己的全名,只说安信,叫我信也可以。
和线下冷清气质不同,元线上聊天活泼幽默。当时回了周安信一句God?第二天周安信反刍聊天记录才反应过来是在玩谐音梗。
周安信和元的聊天是以很有道德边界的问题开场。
——你好,请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怕目的性太明显,周安信赶紧解释,是觉得她和身边的男生可能是情侣关系,如果确实是的话可以删掉联系方式,怕对他们的关系有不好影响。
周安信收到对方的第一条消息,一长串的哈哈哈哈。
很明确的回答,只是朋友。
——我看起来像是会有男朋友的样子吗?
——不过确实很多人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嗯嗯,周安信灵机一动——因为姐姐看起来太有魅力了。
韩语的表达很多时候换算成中文语境像是恬不知耻的撒娇,周安信发出去这句话已经感觉身上有虫在爬,结果对方直接沉默了,使得他身上的虫子成指数级别增殖。
难道不是年上?难道不喜欢被这样称呼?
周安信对两性关系的处理全从公司的饭撒课程上学来,两分钟后,他看着对面发来的一句“阿西”,感觉自己被饭撒老师做局了。
不过对面很快发来恳切的道歉和解释,不是在骂他,只是前面忽然信号不好发不出消息有点急,平时并不是喜欢说脏话的那种人。
十七岁处男捧着手机大起大落,发了个哭的表情。
——我韩语不好,也不懂怎么和女生聊天,如果有什么说得不好的地方请告诉我。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儿,发了个可爱的表情过来。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元是很称职的老师,无论是韩语还是怎么和女生聊天,真的都有在教周安信。
该聊什么周安信真的不清楚,只是孔雀开屏似的把自信的地方投掷出去——今天学了很难的舞但完成度做的很高,今天声乐课嗓子都哑了但很有收获。
今天的穿搭有点满意,发!
今天做的妆发很不错,发!
元从来不吝啬夸赞,诸如安信的脸是神赐的礼物之类的,完全是熟练的粉丝口吻。
比起说是暧昧,更接近在玩爱豆和泡泡订阅者的扮演游戏。
偶尔周安信发自己练舞练歌的视频,元才会一改陪周安信玩的模式,给出简洁但相当专业的小建议,对声乐、舞蹈、表情管理之类的专业程度像真的老师,周安信的孔雀羽毛听得纷纷落下,露出求知小学鸡的本体,于是常常和元请教专业问题。
张家豪第无数次看周安信前一秒躺在床上嬉皮笑脸敲手机,后一秒燃起来了,半夜穿起衣服往练习室跑。
这是找了个何方神圣,以为会让周安信前途一片炸弹,这下直接光明灿烂了。
面子大过天的青春期,在情窦初开的对象面前的表现欲空前旺盛。周安信本就努力精力天赋都丰沛,现在更超级加倍。荷尔蒙的驱动下形象管理和业务能力齐头并进,月度考核散场后,好几个练习生过来旁敲侧击,问周安信是不是私底下报班了。
周安信从公司回来澡都没洗,先带着一身淋漓给那位辅导班老师分享好消息,说拿了月度考核第一。
——谢谢wonwon老师的指导^ ^
对面过了会回了个笑,说,叫我什么老师?
周安信后知后觉才不好意思,总是高兴起来就忍不住把关系推得更近。
但还是老老实实发了个wonwon过去。
——哈哈,像小狗在叫。
——安信小狗。
于是张家豪回来一开门就看到屋里发疯的双枪比格,正红着脸一边大叫一边上蹿下跳。
“疯啦?拿了第一高兴成这样?”张家豪后撤,防止被比格误伤。
不是不是,周安信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到底哪里不好意思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就是心脏怦怦,只能试图用和心脏同频的蹦跳频次来达到对冲平衡。
蹦累了往床上一摊,终于想起乘胜追击这件事。虽然掌握博弈节奏的从来都是对面,但从对话中察觉到timing的眼力见周安信还是有的。
“豪哥,你说我现在说请她吃饭感谢她可以吗?”
“请。”张家豪说,“顺便让她别干DJ了,开个班吧,我也想进步了。”
周安信笑,他说等吃饭的时候我和元说一下,说你们都想她来指导练习。
张家豪还是忍不住嘱咐周安信,得选个私密性好点的饭店,别被拍到。
“她知道我是练习生,肯定不会选太公开的场所。”周安信点头,看着手机道,“等她选店和时间,她选好发地址给我。”
张家豪点头,转身收拾往浴室去。
忽然听得身后又炸起一声惊叫。
又怎么了。
转头看到周安信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坐在地上,平时就够大的眼睛瞪得两倍大。
“干嘛,她选了个露天公园啊?”
不。
周安信摇头。
亮出手机屏幕,他声音震颤。
“元约我明晚先去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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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开始李桑元没打算骗周安信。
酒吧在地下,信号本来就差,消息是真没发出去。
被当成女生不是第一次了。从小因长相秀丽闹出的误会不少,后来在各个夜店兼职DJ,明知他是男人非要借口搭讪的gay也有遇到。在这种场所搭讪的情形,基本都是后者。
但李桑元想起了周安信那张脸,还是大发慈悲地把他归到了眼瞎的前者去。
——你可能是喝醉了,其实我是男生。
——其实我是男生,你没看清吧哈哈。
——我是男的。
三条都发送失败,李桑元烦了,一句阿西敲过去。
却发送成功了。
他自己吓了一跳,对面更吓得不轻。
一个流泪表情包弹出来,然后是一串好学生味道十足的讨饶。
那天本因跟Leo吵架而低气压的李桑元竟对着屏幕笑了出来。
像战战兢兢摇尾巴的小狗。
可爱而罕有的安信。
李桑元不缺朋友,但朋友圈子里没有周安信这种类型。
Leo是个很好的代表——自我意识强烈,对李桑元的人生规划有过度的使命感。
玩的好的那群朋友一个赛一个的爱替他惋惜,总是希望他不要放弃爱豆这条路。
"哥一定会全力帮你的,桑元,只要你还想试试。"
但别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的事,承受挣扎的是自己。
那天又和Leo起争执,关于他年底要去德国那件事。
Leo不理解他的折腾,说他是叛逆期后延的小孩子。
为什么要去兼职DJ,去咖啡店打工,去学刺青,为什么要出国生活?
李桑元为什么要靠这些生活?为什么要放弃回到舞台?
只要有一个机会,你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啊!
当时李桑元只是仰躺在床,举本书高过头顶,手指捻动书页,看得专心。
等Leo说累了,他才放下书,淡淡地回了句:“哥,不是我放弃了舞台。”
他想,是舞台放弃了我才对。
六年的时间太长了。
某个清晨他洗漱,没扎好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蘸上水。
他低头,看着发梢淅沥沥的下雨。
一滴。
两滴。
从水变成汗,从二十一岁的李桑元变回十五岁的李桑元。
六年。在练习室里万万次低下头,汗水如瀑布淋身,淋个脱胎换骨,像是洗礼,为去往传说中努力就会抵达的未来。
很久之后李桑元才知道,这就像在拉磨的驴前头悬胡萝卜,摇摇欲坠,鲜嫩欲滴。可直到驴筋疲力竭地死在磨盘前,才会发现那不过是诱他奔命的陷阱。
在梦想破灭时李桑元已经死过一次,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至于Leo 口中的机会,是高居庙堂的神明,听不见他平庸的苦楚。
努力到粉身碎骨不行,夜夜恸哭更不行,他没办法再做孤苦的信徒,只能依靠自己拯救自己。
偶然看到舞台,看曾经并肩的朋友终于得偿所愿成为光芒万丈的星星,一瞬间高兴,高兴朋友们拥有了为他们而山呼的爱,高兴过后是漫长难捱的伶仃。
后来有段时间,他不用手机也不社交。只没日没夜地往书里躲,倦了就去公园转转,看树影水波发呆。书摊在枕边,上头有划线——只有通过艰苦的斗争才能走出去。它是死而复生,是我们的宿命。*
李桑元在旁边打了个叉。
他不想再斗争了。
不想了。
他回答Leo,回答所有人。
“真的跟你说不通,为什么这么幼稚?”
Leo每次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叉了会儿腰往门口走,半晌还是不甘心地折回来,“留下来一起吧桑元?你去德国待多久回来?”
“不知道啊。”李桑元答,“钱花完了就回来吧,所以现在需要加倍努力赚钱,哥有什么渠道都请介绍给我吧。”
"fine。什么时候走?"
“圣诞节之后?”李桑元说。
"选择这个时间的理由呢?"
“不是跟哥说过我最喜欢的日子是这一天吗。”李桑元笑了笑,“在国内过完这一天再走吧。”
“桑元,我和你说过年底可能要开新的选秀吧?”Leo看向他,“我很不容易才弄到的消息。”
李桑元说,知道了,我会为哥应援的。
“……DJ什么的,现在学的做的这些东西,你真觉得你能做一辈子?”
"总是想着一辈子的事会不会太远了,万一我明天就死了呢。"
真成了叛逆期少年与家长。
李桑元态度不温不火但属实犟种一条,把千里迢迢从澳大利亚赶来劝他的Leo气得三天没理他。
李桑元不在意谁不搭理他,朋友太多,人缘太好,只有他想一个人呆着的份儿,没有他摇不到人的时候。
但Leo不一样。
彼此共同承载着夭折的梦想,汗水和泪水,欢笑和遗憾,共生情感像藤蔓,带着年少的一部分全力以赴的自己也寄居在Leo身上。
李桑元不敢再面对重回舞台这件事,但如果看到Leo能有梦想成真那天,或许那个曾经和他一起追梦的自己也无愧于六年光阴。
而在占据人生近三分之一的交情中,被Leo规训也成了一种习惯。虽然李桑元infp的性格特征鲜明,骨子里却很有金牛座较真执拗的劲,认准了一件事不把牛角撞断不能回头,这一路上任何劝诫落在耳朵里都是噪音,但如果Leo真要任他自生自灭,李桑元又会觉得不安。
Leo是他很看重的哥。
所以几乎是抱着表演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在Leo面前接下周安信的手机。
他从来没有回应过这种场合下的搭讪,更别说是男生。周围几个朋友都炸了,他就更想看Leo的反应,看他会不会被自己更叛逆的行为气到放弃这场冷战。
怪就怪周安信长得太乖吧。
是他们这群人打眼一看就知道没有危险性的类型。
像在一堆酒瓶中混入橘子汽水,与环境格格不入。
清亮,纯净。
Leo完全没为这样的周安信给反应。
比起相信这样的人会把李桑元引入歧途,还不如反过来担心。
周安信走之后几个人热烈讨论这是哪家公司练习生,顺便给李桑元使眼色,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约人家推进后续。
“桑元什么时候开始能接受男生的?”
“我感觉自己突然好危险。”
李桑元就笑,说你长着他那张脸吗就危险?你很安全。
“哇,桑元真的是……”朋友捂住心口受到嘴毒重击,“请惩罚这个坏男人做0吧!”
“弟弟要是做1还不如让给我,桑元啊你不会喜欢做0的。”在座的一位零开始诡计多端。
“我确实做不了0,但我觉得他也不会喜欢你。”李桑元比了比对方的肩膀,说你比他能大上两倍。
……
“别扯了。”Leo打断了他们的胡话,“李桑元和那个男的里能有一个像gay的吗。”
——其实能有两个。
满手戒指单边耳钉的李桑元,和一头金毛戴西太后项链的周安信,往酒店门口一站。
任谁看都是来y/p的两个gay。
烟圈被夜风吹散,李桑元看不远处那个反复踱步的少年。
他在转角处抽烟,周安信应该没看见他,因而有充分的安信观察视角。
看那人全副武装,帽子口罩一个不落。装扮也是,精致隆重到可以直接送上打歌舞台。
李桑元想,或许真的是在练习生那些年压抑太多天性,到失去一切却捕获自由之后,叛逆期才铺天盖地的淹过来。不然以他的性格,从来不会产生这样的恶趣味,将错就错地扮演情窦初开少年心仪的女孩。
很多时候明知会撩拨到周安信却偏要说那些话,发酒店定位吓唬人更是出格。他想象不出白纸一样的周安信在没回他的五分钟里是如何天人交战,然后发了个"好"过来。
李桑元以为他会拒绝。
十七岁的安信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很像十七岁的桑元。
那夜李桑元一直在卡座上注视着周安信离开的背影。看到周安信像一颗炸弹从自己身边发射出去,嗖地一下扎进门口等待的另一位男生怀里,差点把人给撞飞。
很远。李桑元眯着眼睛努力看,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从肢体动作中看出亲近呵护的意义。
从前的自己也是这样,一群总爱护着自己的哥哥和天真纯粹的自己。练习室搭建的乌托邦里,他也那样轻易就会笑,轻易就会哭,无数次累得倒下来,但只要一点鼓励又会再爬起。
看周安信像隔着三年半的时间差看自己。
看他开心李桑元也开心,看他失意李桑元也失意。既希望周安信能始终有这样一往无前的决心,又忍不住想告诉他,放弃天真吧,大人的世界有太多少不美好的东西。
有那么多欺骗,贪婪和欲望。
——想成就他。
——又想抢在这个世界得手之前,先一步毁掉他。
摁灭手中的烟,李桑元深吸了口气,从阴影中走出去。
周安信猛然刹住原地徘徊的脚步,直愣愣地看过来。
李桑元走向他,耳环在冷风中相撞,有清泠泠脆响。
“是安信吗。”
他笑,眯起眼睛,声音轻柔,有羞赧的含义。
——毕竟选择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是周安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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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信从来没这么想念过此时正休假远在国外的给子哥。
想跟他说自己错了。
眼前这张脸是清丽得超乎他脑补的,喉结、身量和肩宽带来的男性实感却也是更不容忽视的。
他女神真是个男的。
如假包换的男的。
对面把他的沉默误任为愤怒,叹了口气,眉眼微垂,和他柔声道歉。
——对不起安信,和你开这么大的玩笑,是我的问题。
——很生气的话打我一顿也可以。
周安信的沉默并不是生气,只是单纯大脑宕机。
说这个人骗他感情吧,可聊天的时候只是自己一味输出土味狗姐文学。
说这个人居心叵测吧,暂且不论他是男的女的,一个月来日日夜夜的线上陪伴、支持和建议全没掺水。
况且谁能忍心往那张神情楚楚的漂亮脸蛋上挥拳。
周安信想到临走时张家豪攥着他手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尊重人家姑娘,不要冲动行事,喜欢她就要保护她!
好了,现在姑娘没了,谁来保护周安信他自己?
心乱如麻。
看着那张脸,说出口的却是:“哈哈哈哈,没关系啊。”
怎么能窝囊成这样,周安信简直想抽自己一嘴巴。
对面蹙起的眉头终于散开,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的笑容,自然而然地上手拍了拍周安信的胳膊。
周安信本意是要躲开,但就像小孩总会被新奇漂亮的东西吸引注意力,他一看到元笑起来时牙钻隐隐露出的亮光,又忘了该干嘛了。
好酷,他心想。
这个男人什么都很酷。
长发很酷,漂过的浅眉很酷。
单边双圈耳饰、刺青、牙钻。
黑色指甲油与落肩风衣。
连干燥起皮的嘴唇都与本人颓废冷感美的调性一致。
显得笑起来时的明朗天真,像在夜里擦亮一线罕见光痕。
周安信很难接受自己这么快就把女神陨灭的悲痛转成了对酷哥的崇拜。冷风吹得他一哆嗦,不敢再看元的脸,紧了紧书包带子,只稀里糊涂地跟元cue流程:“先进去吧。”
“啊。”
他听到元很轻的回应,像是笑了一声。
他说,安信真的要跟我进酒店吗?
“虽然是逗你的,但安信愿意的话也可以。”元自己说这句话时明显也没那么松弛了。
周安信捕捉到他促狭的笑意,终于忍不住给对方肩侧来了一拳。
本意是用对待兄弟的方式来瓦解这诡异氛围,但由于上手太轻,反倒更显出几分绵绵的嗔怪。
拳头没来得及撤回,先被对方干燥微凉的掌心包裹。
元哄他,本来就柔和的声音放得更轻,说不跟他开玩笑了。
“作为赔礼的诚意,这顿饭我请客。”
他问,安信想吃什么?
周安信想过无数个和女神共进晚餐的唯美场景,什么烛光西餐、南山塔景、爵士餐吧……
没想到最后坐进了锅气缭绕的海底捞。
听着熟悉的中国话从四面八方袭来,对面的男神在眯着眼睛看菜单。
手机上跳出张家豪的消息,问他现在怎么样了,没被仙人跳吧,一切都正常?
虽然没被仙人跳,但也真的足够魔幻。
没办法解释,他只是先敲了个“嗯嗯”回去。
“包要不要放起来?”
元在指他背来的硕大一个包,服务员听了也很有眼力见的过来要帮周安信拿。
周安信婉拒未果,包被热情的两个人提溜起来,没拉好的拉链一角透出粉色的玫瑰。
服务生看元,元看周安信,周安信看着番茄锅,脸和锅一个颜色。
“嗯,对,送你的。”没人问他,他自暴自弃,自说自话。
年轻的服务生姐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流利地用中韩双语说:“先生你们要先拍照还是先帮你们把花存起来?”
元把花留在座位上,自己用手机拍了好几张。
周安信真没想到一个男生会喜欢玫瑰花。
元说,他自己之前也有学过一段时间的插花。
“安信选花的品味太好了,谢谢,我很喜欢。”
其实是在ig上照抄别人功课的。买都买了,带回去放在他和张家豪的屋里也太诡异。
还好元看起来是真心喜欢。粉色玫瑰竟和这人相当匹配。
边往嘴里塞毛肚边好奇,元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什么都沾点边。好奇终于驱动了话匣子开启,周安信像记者似的一股脑在饭桌上抛出许多问题。
——为什么对爱豆业务那么熟练,做过练习生吗?
——为什么住在酒店,不在首尔定居吗?
——正职工作是DJ吗?平时聊天感觉太忙了,都在忙什么呢?
“在相亲吗?这么多问题。”元笑,脸被腾腾热气蒸红,把垂落的长发往后捋了捋,漂亮眉眼清晰了许多。
但还是有求必应了。
一个同时在兼职做DJ、咖啡师和刺青学徒的前练习生形象就这么在周安信眼前立体起来。
家在首尔,不过离学刺青的地方比较远,最近就暂住在刺青店周边酒店。
更酷了。
周安信没问无论是外形还是业务都是出道完全体的人,为什么不在爱豆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主动放弃出道这条独木桥的人太多了,但千千万万中能像元这样重启人生,勇于去学习新事物,并且将一切都消化得很好的,真的很少。
“哥太厉害了,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周安信发自内心的夸,捞起烫熟的牛肉扣进元的碗里。
对面的人先惊讶,然后有点不好意思,说没有什么厉害的,现在只是在过没有规划随心所欲的人生。
“那现在你过得开心吗?”周安信把自己塞成仓鼠,脸鼓鼓囊囊看对面。
元夹了片牛肉,在嘴边停了一秒。
“我不确定。”元说,“不过至少这一刻,坐在这里,和安信吃火锅,我觉得是开心的。”
“那就够啦。”十七岁的小孩一本正经道,“人生规划什么的,不会比元的开心更重要。”
想到元当下是开心的,周安信自己心里也有种难得的松快。
在元的身上,他终于看到以练习生为支点的另一种可能人生——即使最后梦想没有实现,人生也不会完蛋,他还会有更多自由,去面对广阔无垠的世界。
像元一样。
从海底捞出来,电梯本就拥挤,下到六楼时又涌进一群少女。
周安信吃饭时把口罩丢在了桌上,只能把帽子往下压了再压。
——跟另一个拎着玫瑰花的男人成双成对,万一有人认出自己,可就闹出天大的误会。
被人挤得肩头躬起,周安信和元的身体几乎完全挤在一起,相仿的身高不错开脑袋就好似要吻上去。
不得已别着脑袋往元的颈窝靠,也趁机把自己的脸藏一藏。
元戴着黑口罩气定神闲,察觉到周安信靠近,眼睛追着他的动线跑。
极近的距离,周安信听到很轻的气流声。
元在笑,声音茸茸,好像在剐蹭耳朵。
“怕被认出来?”
元用气声说。
对啊——周安信的声音从齿缝间磨出来。
四楼到了。
狭小拥挤的电梯间像肺叶呼吸,循环着来去之间的人群。
周安信后背刚刚一松,又被冲进来的另一群少女们挤得歪向旁边。元背倚着电梯壁相对稳定,看周安信要栽到别人怀里,赶紧伸手去揽他肩膀。
人是捞着了,但肩膀的手感有点怪。
元没松手,而是捏了捏。
周安信艰难地抽出胳膊来,握住对方恶趣味的手。
再捏他的直角肩贴要掉了。
“哥……”他攥住元的手,小发雷霆实则害臊地用了点劲往下扯。
他看到元口罩后笑弯的眼睛,像盈着一泓清水。
身后不知被谁猛推一把,周安信视线余光看到有女孩挤到他侧边来,很近。
视线一黑,鼻梁陡然覆上微凉的重量。
闻到清淡的香味,檀木混合着鸢尾。
是元伸手遮住了他的脸。
少女们的讨论几乎贴着脑后响起,说到爱豆和最近看的选秀。
周安信在那只手的庇护下转侧过脸去。
元的手在男生中并算不上太大,但对比起周安信的脸来说已太足够了。
侧脸只需要掌心轻拢就足够遮挡,剩余的四指缓缓扣上他耳廓,轻柔但不容置疑地把周安信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
后颈骨节在电梯灯下泛着暧昧光点,憩息在旁的手修长匀净,轻轻颤动着银色的尾戒。
三楼。
电梯呼吸张弛未停,人潮交换。
二楼。
被潮水阵阵推进对方外敞的风衣怀抱中,手指微微支起,抵在对方胸口附近,好保持一厘米距离。
薄薄针织衫透出体温,锁骨好像烫人,周安信的呼吸节拍比电梯更快些。
一楼。
浪潮褪去,周安信终于登陆上岸,前额湿漉漉,被内心的鼓噪打湿,几乎在元松手的那一刻弹射开来。
“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元翻包,递了张纸巾给周安信,示意他擦擦脸上的汗,“电梯里很热吧。”
初冬的冷风扑在脸上,周安信接过纸巾说是啊,吓死了。
“妈呀,吓得我出了这么多汗。”周安信拿下帽子,把刘海撩起来,挑起单边眉毛做鬼脸给元看。
元被他逗笑,说看出来了,安信脸很红。
像桃子。
周安信推开寝室门,屋里瞬间窜起两个彪形小汉,将他围在中间。
“谁家屁桃回来了,红着个大脸。”陈凯文在说话,问张家豪,“所以他是干嘛去了,撸铁?”
周安信吓了一跳,陈凯文怎么也在这。
“家豪喊我来的,说你出门干大事去了,万一出事去得把你带回来。他怕他一个人扛不动你,喊我前来待命。”陈凯文摸不清头脑,“所以是干嘛去了?”
——脸红得像撸完铁,连外头个位数的夜风也没降下温度来。
陈凯文思考,端详周安信今天到底有哪里不同。
……打扮得人模狗样。
还有。
他伸手捏了捏周安信不同往常的双开门肩膀。
那夜陈凯文直到被赶回去,也没明白周安信脸红的具体原因。
张家豪也不知道。
因为周安信直到躺上床,都对他女神一字不提。
“我就一个问题。”张家豪实在忍不了,“你们亲了没。”
周安信从被窝里探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脑袋:“想啥呢大哥,当然没有啊!”
“那牵手呢?”
“……没啊。”
“拥抱?”
”停停停!"周安信说,"说好的一个问题呢?"
“原来是拥抱了啊。”张家豪意满离,他还能不懂周安信吗。
周安信成了锯嘴葫芦,抱着手机缓缓沉入被窝里。
那夜他做了个梦。
梦到送他上计程车的元,弯下腰和他笑着挥手,说下次可以来看我学刺青,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对方手腕上的刺青随着晃动留下淡淡残影,周安信看着那只闭上的眼睛。
拥抱?
三楼。二楼。一楼。
楼层倒数的提示音里,他和元算拥抱吗。
下颚抵在对方肩头,脸侧是蜷曲的发丝,后颈被手腕虚虚压着,比情侣更亲密无间,比拥抱更暧昧的姿势。
牵手?
被攥住手和攥住彼此的时候都有太多。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肢体接触却自然得万般熟练。看得出元喜欢靠近他,他竟也全然不抵触和同性亲昵如此。
至于接吻。
张家豪熬夜刷视频,听到周安信好像在说梦话,赶紧拿下耳机听一听。
——원…
在喃喃他女神的名字。
戴回耳机打开降噪,张家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听,决定给孩子留点隐私。
毕竟和叛逆期、青春期同时萌发的。
往往是思春期。
Chapter Text
周安信下课后去看元学刺青,看口罩后那双眼睛专注盯着师傅落下的针尖。
他啃着三明治也凑热闹跟着看,两双大眼睛看得客人负担倍增。
师傅对元说,下次不要再让你弟弟跟着来了,或者和你一样戴个口罩来吧,不然客人看到帅哥会不好意思的。
周安信指自己:“弟弟?”
“不是吗?”中年大叔脸盲,“都是花美男相啊。”
“也有可能是亲故啊。”周安信照镜子,他和元看起来有明显年龄差吗。
大叔看过的人类身体太多了。
元也单薄,但骨架是趋于定型的成熟男性,相比之下,周安信明显处于脂肪肌肉都跟不上骨骼成长速度的抽条期。
捏了捏周安信的胳膊,大叔胸有成竹:“中学生?十六岁还是十七岁吧。”
元笑弯眼睛,拖长了声音喊周安信弟弟。
看来撸铁真的得提上日程了,周安信想。
——如果铁锅的铁也算的话。
重拾烹饪这件事很偶然。
十一月底的时候,元说接下来不去刺青店了,要回家住,收拾东西忙一段时间,年底会出趟远门。
元在酒店住了快有两个月,东西太多,周安信自告奋勇替他搬,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进了元的家门。
周安信喜欢元家里的氛围。不大的空间,一切物件却都舒适有调性——黑胶唱片,不规则书架,吉他旁暖色的落地灯。
他家离周安信公司挺远,坐地铁得一个小时,但周安信还是乐于没事往那儿跑。
虽然大多数时候,窝在屋子里的他们并没什么玩得到一起去的地方。
元有看纸质书的习惯,除却偶尔兴起和周安信打会儿游戏,其余时候多半躺在沙发上翻书。
窗外飘着细密雪花,和茶几上跃动的烛火频率相当。
周安信蜷在沙发下的地毯上,也学元看书,随手拿书架上卷角最旧的一本。
韩文,而且还是哲学。看起来感觉根本没下课,铅笔划下的脚注密密麻麻,像回到韩语课上做阅读理解。没多会儿周安信脑袋就往后栽,撞到元的大腿发出“咚”的声响才醒来。
元笑得很夸张,人本来在沙发上四仰八叉,为了不再误伤周安信而收敛两条腿,伸手揉宠物似的揉周安信后脑勺。
“看书不是为了学知识更聪明吗,安信先把脑袋撞笨怎么办?”
周安信拨开他的手,叫道,大哥,我是外国人啊,能看懂很不错了好不好!
“好好。”元看他炸毛更好笑,“这不是韩语好到忘记安信是外国人了吗?”
周安信看出他在打趣自己,一着急韩语更磕巴:“明天我带本中文苏来给你看,看你能看懂什么。”
“书,不是苏。”元纠正他,“书从哪里来,明天来的路上现买吗?”
周安信算是摸清楚这个人的性格了,看似柔和,熟起来完全是牙尖的恶魔,拿捏人的气势偏配上张楚楚的脸,让人没法在嘴皮子上占他半点上风。于是放弃使用韩语和他吵架,干脆扑过去挠他痒。
对方不出所料地开口投降,但手里也激烈反抗,冰凉的手甚至掀了周安信毛衣下角直接掐上腰。
像路过踩到尖叫鸡,周安信发出那样高亢的声音。元在喘息缠斗的间隙中又被他笑到,简直没有呼吸的余地。
两个人双双从沙发滚到地毯上。
周安信安静了,因为元直接把尖叫的声源捂住了。
另外一只手压住周安信两只胳膊,元跪骑在周安信身上,长发被薄汗打湿,黏在晕红的脸上。
俯视着周安信,收回捂嘴的那只手时,捏了捏对方颊畔一对酒窝。
“中学生好歹也要去过一次健身房再跟哥打架吧。”
周安信想翻白眼,难道他就有经常泡健身房?同为细狗,只不过吃了韩国双开门欧巴血统的红利罢了。
抬眼看到那张脸之前,刻薄话都组织好了。
一对上视线,发现压在他身上的人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看自己筋疲力竭,元还有闲心直起腰来脱掉了针织衫,只剩件黑色背心。
周安信忘词,眼睛落在元掀到腰上的背心一角。
正露出半截腰线,牛仔裤上缘薄薄皮肤隐约透出胯骨,勾着内裤边缘。
元注意到他的眼神,垂着眼看周安信,嘴角有笑意,没说话,慷慨地任他看。
周安信伸手把元的衣角拽了下来,盖住了裸露的皮肤,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非礼勿视。”
元笑,手伸过来,像是又想捏周安信的脸。
周安信打着滚躲开,赶紧从这诡异的体/位中挣扎出来。
元说,原来安信是儒家学派。
“这算什么,以前在公司练习的时候住宿舍,我和他们洗澡都一起。”元问他,“安信不会吗?”
周安信想说我在寝室还裸睡呢吓死你,出口却问另一句:“是和LEO哥他们吗?”
后来周安信虽然没直接撞见过那天元身边的男生,但和元在一起时,常看到元在回复备注叫“LEO哥”的人的消息,元常和某个朋友去逛街约饭,周安信猜多半那个人多半也是LEO。
元愣了下,然后很坦然地说,是,安信怎么猜到LEO和我是练习生同期的。
周安信挑了单边眉毛,男人的第六感。
第六感只靠纯粹的嗅觉,来识别对方于自己的安全或威胁。
周安信认识元之后,在韩国本就不大的社交圈缩得更小。但元朋友太多,周安信知道自己不过是其中没什么特别的小孩。或许等到年底元出国后就没了联系。
没什么值得难过的,从小走散的朋友太多了。出道这条通天路,都是踩着无数被筛掉的名字才到今天。
但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让不爱哭的周安信流最多眼泪的,就是告别。
他想起元练习扎针时的专注,如果元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话就好了。
——会让自己有让对方难忘的底气。
但现在他只知道自己会很难忘记元。
“为什么纹这个图案?”周安信轻轻摩挲元手腕有刺青那一小块皮肤,不知道纹的时候痛不痛。
元安躺在那里看他:“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习惯不被注视的感觉。”
“想象中的舞台不会出现,没有任何人会再看着我。”元说,“怕自己还会再做梦,所以纹在随时能看见的地方,当作醒来的扳机。”
周安信没看过《盗梦空间》,对元的话只听了个半懂。
能捕捉到的除了实际信息外更多的是情绪,骨折眉毛的T值忽然失效。
想说,有啊,有很多人还是会看着你的。
——此时此刻只看着你的我,难道不算吗?
被心中浮现的肉麻话吓一跳。
周安信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往地上一瘫,权当今天练舞加和这个天赋异禀的双开门欧巴“扭打”,累得脑子不正常了。
“我饿了。”他放空,胡言乱语,“欧巴,我的双开门呢?”
元不可置信地看他:“说的是韩语吗?”
“不是,我是想说,饭呢,有没有吃的,好饿。”周安信说着感觉真的饿了,从地毯这头滚到那头,企图把自己搓成寿司卷裹腹。
“别急,欧巴去看下。”
起身去厨房翻完回来,斩获几包零食扔到寿司卷身边:“除了这些就只剩泡面了,你吃的话我去给你煮。”
周安信接过零食就吃,仰头看元,大力点头。
半晌后,看着煮成汤面的拌面,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忘了,它不是拌面煮面都有吗?我怕你太饿,抓到一包没仔细看就烧水了。”元叽里咕噜的解释。
但水也是有点太多了吧。
“哥完全不做饭的吧?”周安信问。
元反问:“有外卖为什么要做饭呢?”
最后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点了外卖。但周安信很认真的和元说,要给他露一手自己的烹饪手艺。
中国菜?元的眼睛都亮起来了,他说,安信如果明天给我做的话,我从今天就会开始期待的。
周安信怎么会辜负元的期待。
周末没课,他和张家豪陈凯文逛完街,把买的衣服手提袋给他们捎回去,一身潮牌耳链叮铃咣铛地就走进了蔬果大卖场。
陈凯文没明白:“他买菜是几个意思?公司要开厨艺课了?”
张家豪说,我们公司不是新东方。
手机上是周安信发来的通知。
——晚点回来,你们自己先吃饭吧,我买菜去元那边做。
张家豪打字回他。
——两个人好似做了夫妻一般。
周安信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元也做不到不问世事地看书,会挤进厨房提供陪伴。
他家的厨房从没这么热闹过。
热油飞溅,周安信拿锅盖边挡边尖叫,说哥,围裙,家里有没有围裙啊我衣服新买的。
元满屋子跑也没法儿在不开火的屋里变出个围裙来,最后是找了件自己的旧衬衫,宽宽大大,伸胳膊从周安信背后拢住,长袖打结,围在小厨子身前。
一个糖色都没怎么挂上还有点焦边的糖醋排骨,就足以让周安信被元赞为神。
元把平时只拿来看书写歌的桌子腾出来摆周安信做的菜,鼓掌,一遍遍喊신。
周安信来劲了,每个周末都化身小神厨上门一趟。
这样一来,元竟真有了独属于周安信的时间。
进入十二月,首尔天黑得越来越早。
周安信买完菜从公司过来,元公寓楼下的路灯已经亮了,映出雪片在夜空飞舞的轨迹。
一般元周末兼职结束都会借朋友车去接周安信过来,再不济也会在地铁站等他,今天却没回消息,也没见到人影。
周安信猜今天估计是咖啡店忙,换班晚,这种事也偶有发生。
就算元不在,周安信也对他家熟门熟路了,输密码,上电梯,耳机里挂着今天声乐课教的新歌,嘴里也在哼着曲调。
是李遐怡前辈的breath,他不太听悲伤的歌,但配上雪夜的异国街景别有一番情感浓度。
踩着耳机里的钢琴重音往元的家门方向走。
门没关好。
家里有人。
周安信停住脚步。
摘下一只耳机确定。
没听错。
是个年轻的男生的声音,从敞了条缝的门里传出来。声音近在玄关的位置,像是才刚进门就爆发争执。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那个人在问,为什么和另一个人走的那么近。
用的指代词是小孩,那个小孩。
是Leo吧。
周安信攥着耳机的那只手不自觉的开始抠。
对方的语气让他有种破坏了别人和睦家庭的背德感。
——如果说的那个“小孩”真的是他自己的话。
下一秒小孩就在门外被点名了。
连名带姓。
“那个,安信。”
“周安信,对吗?”
周安信不抠手了,一袋子菜墩在脚面上,响声略微大于落雪。
——不是查过他所有信息才会这样的吗?
——在中国是很小就成为明星了吧,长得好,背景好,已经有了名气,所以出道可能性很大。
周安信像身在梦里,听一门之隔的地方有陌生人在介绍自己生平。
然后那个男生再追问,所以呢,你不是从来不跟这种孩子玩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桑元。”
什么目的。
周安信根本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打哪儿来了股打抱不平的劲。
是自己就这样被当作谈资,更是这个人凭什么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跟元说话?
哪怕他们是六年的同期好友也不行。
周安信抓着耳机那只手扣上门把,正要进屋。
然后他听见了元的声音,淡淡的。
“哥不是知道吗,我是嫉妒心很强的人。”
周安信攥着门把手,怔在原地。
“我知道,不是想管你会如何毁掉他,我只是在意你也会毁掉自己。”
“让他痛苦之后真的会感觉开心吗,在嫉妒心之前,桑元先是善良的,不是吗?”
什么意思。
“毕竟你不可能真的喜欢男生啊。”
像被门把烫到,条件反射般缩回手,周安信迅速把耳机塞回耳朵里。
堵绝一切入侵的声音。
耳机落回耳廓,于是音乐自动续播。
雪还在下着,好像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
Chapter Text
第一次和周安信聊天,李桑元就搜索了他的信息。
互联网时代,检索信息是最正常不过的行为。
那样一张脸,不被发现的概率也太小了,不是吗?
他叫安信。
周安信。
在中国很小就以歌唱童星出道,物料太多,连襁褓照都能追溯到。
对别人的孩提时代没兴趣,李桑元最开始只看他MA1选秀时期的切片,看业务能力如何。
就那样。
综合水平和周安信相当的练习生李桑元见太多了,光bighit就俯拾皆是。
无论是脸还是实力,李桑元都很难在别人那里产生劣等感,更不用说十七岁的毛头小子。
发照片时不走心的哄哄,发来练习视频就忍不住专心看,或者说是,专心挑剔。
——这个定点如果是他来做会处理的更干净、这个框架太小,律动全然没有气势、还有紧绷的表情管理。
提建议的语气当然不会这么傲慢,那样太招人讨厌了,李桑元只擅长招人喜欢。
十七岁是太容易咬钩的年纪,李桑元隔着屏幕看他火力全开,努力练习,努力修正,再发过来的视频渐渐有脱胎换骨的味道。
哪怕是打败无数练习生才跻身Trainee A的李桑元,也会忍不住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被情愫催动的,青春期独有的力量吗?
不肯也不想承认那力量中属于周安信本身的部分,这样他就没办法理解自己。
那个看到周安信的进步也生出欣慰的自己。
甚至开始看周安信小时候视频的自己。
屏幕上窝在妈妈怀里的小孩,像只黑色三花小猫,他竟然觉得可爱。
周安信一无所知,充满感激地喊他老师。“姐姐”的谎言被拆穿后,又那样轻易就不计前嫌,叫他哥。交付着像晒过整个夏日阳光的棉被般的,温暖无害的亲昵。
李桑元的谎言嵌套着另一个谎言,而周安信是装不下谎言的那种人。
听到自己提起Leo时装作不在意,碰到自己越界的亲近就仓皇逃开。
明明听到了一切,却还若无其事的敲门,进屋,像往常一样给他做菜。
手里的烟没灭,李桑元倚在厨房门口看周安信背影。
那么瘦,视频时看到周安信宿舍,薯片泡面堆叠起来,还总像小大人一样跟他说说,哥太瘦要多吃点正经饭。
太吵了,李桑元爱管事的朋友很多,两个姐姐管的也不少,为什么要让这个未成年的小孩也来插一脚呢。
烟咬在嘴里,李桑元走过去和周安信一起收拾蔬菜,拆开包装一件件放进冰箱。
他们都没说话,李桑元庆幸今天喝完酒头发没打理,乱着垂在额前,能拦住对方视线。
冰箱门关上的闷响不知道先刺激了谁的忍耐阈值。
“你心情不好吗”和“下次不要过来了吧”,两句话生涩地撞在空气里,像崩断了一根吉他弦。
“为什么说我心情不好。”李桑元顿了顿,先回答他。
“哥很少在我面前抽烟。”周安信说,“还有,你让我别来了,不也是因为心情不好吗?”
李桑元看那双眼睛,又看周安信的手。
“那安信的心情好吗?”
从进门起,伤心的眼神和颤抖的手指就将他出卖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安信。”
又对周安信道歉了,他想。
这样就可以了吧,坦诚所有有意无意的引诱,隐在歧路的恶魔终于被驱走,你可以放心地回到你的伊甸园去。
“不明白哥的意思。”
周安信不笑时脸过于冷静漂亮,李桑元看着他,想着把这个人塑成艺术品就好了。
摆在家里。
让这样一双泫然的、情动的、迷惘的、纯粹的眼睛,永远只看着自己。
“都是为了让你喜欢我,这样的话也不明白吗?”
优质的捕猎对象,用来验证我的魅力和能力后,再摧毁你的天真纯情。
李桑元那群朋友仍惦记着周安信。
他们说,那孩子已经完全被桑元迷晕了吧。李桑元听了只是比枪,笑而不答。
只有leo最清楚,那个叫安信的男孩是怎样以看似被动实则主动的方式,挤占着他和李桑元之间的距离。
其他人上舞池的时候,leo凑在李桑元耳边问,你打算和他玩到什么时候?
李桑元喝多了,眯起眼,也在他耳畔回话,“到我去柏林之前?说不定。”
舞池音乐炸响,李桑元说话柔和,在耳边也不容易听全,于是拢手在嘴边朝Leo耳朵喊:“哥,有个很神奇的事情。”
“我最喜欢的日子,不是12月25号吗?圣诞节,那天正好是周安信的生日。”
“给他过完生日再走,会不会让他更难忘记我?”
完全疯了吧。
Leo拢着手在强劲节奏中喊:“为什么需要他记住你?”
嗓子痛,不想喊了。
李桑元在心里想,因为被那双眼睛看着的感觉太好了啊。
用口型对Leo说出来时,只稍微改动了字眼。
——不是很好玩吗。
意思就全然不同了。
手腕上刺青的幻痛还在,那只闭上的眼睛因为被周安信触摸过,又食髓知味地睁开来。
不是很好玩吗?
那些明明相当拙劣的技俩,就足够让周安信脸红发抖,明明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只是友情里混了些欺瞒进去,十七岁的孩子知道了就伤心到要流出眼泪来。
那就哭吧,像自己的十七岁一样嚎啕大哭,像自己的十九岁一样噬心地痛苦。
可周安信没有哭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桑元。
他说:“喜欢上你,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吧。”
补了一句:“无论是哪种喜欢。”
李桑元转过脸去不再看周安信,深深吸一口烟,薄薄的脸颊深凹下去。
刻意让leo卡着这个时间点来,把那些话都说给周安信听,还不够吗。
无论是哪种关于喜欢的游戏,李桑元都不想继续下去了。
“但是我没办法喜欢安信。”李桑元看着厨房门后挂着的围裙,是特地为周安信买的,蓝色的米菲兔,“无论是哪种喜欢。”
“嫉妒没办法转化成喜欢,所以到目前为止都不是真心,只是想试试会不会让你痛苦而已。”
指缝空了,烟被人抽走。
李桑元嗅到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很干净。
“我不觉得痛苦。”
李桑元转头,撞上金色的发丝,空了的指缝被汗湿的手指重新填补空虚。
他没躲开,鼻尖剐擦在一起,周安信却在只剩一厘米的距离停住了。
那么近的距离,才能看清闭眼时蓄在眼眶里的泪被挤压滚落的痕迹,那完全是献祭般的神情。
李桑元抽出被攥住的手,按着周安信的后颈,消弭了最后一厘米。
这样才叫接吻吧?
要启开齿列和舌关,唾液和呼吸全部交缠,喘息太急像雨点,落在咚咚响起的心房,荡开无法止歇的涟漪。
周安信的手指在抠李桑元针织衫下的锁骨,但李桑元没停。
不会觉得痛苦的安信,哪怕知道没有真心也愿意靠近的安信,你的忍耐限度到底在哪里?
捏着周安信的脸,胯骨做刀刃,倾身是胁迫,把他的人质逼到灶台的角落里。
现在还能说,不觉得痛苦吗?
手腕蹭到周安信卫衣兜帽,那里被融化的雪浸湿了一片。
炽热的喘息中摸到融化的雪水。
被冰到了,李桑元睁开眼。
像摸到初雪的那个雪夜。
那个让他觉得是时候该终结这场游戏的雪夜。
一礼拜都没见到忙于月底考核的周安信,那天更是从早上就没有收到他消息。
日子还是一样过,没有兼职的话李桑元白天和Leo逛街,晚上和一堆朋友约在酒吧见。一场酒局结束后还有续摊,李桑元喝得太多,明早还要去咖啡店打工,先告别一群人打车回去。
周末夜里,弘大网约车排到上百位,李桑元划拉着手机,想着往人少的地方走走。戴着耳机听歌,他酒品算好,喝多了不吐也不闹,反倒相当有精力,想着一路往酒店方向走个四十分钟也就到了,那就走走。
冬夜的风太冷,他卷了卷围巾和大衣,有些说不上来的责怪。
太吵了。
酒吧里很吵,弘大很吵。
手机却那么安静。
周安信怎么不来吵他了?
抬头看灯火晦暗的大楼,就这么竟不知不觉走到周安信公司楼下。
没来过,但和周安信聊天知道了他公司和宿舍的位置,练习室在10楼,宿舍在6楼。
在马路对面找了个长椅坐着,李桑元仰头看对面大楼,想哪一盏里住着那个吵吵闹闹的周安信。
明明是享受寂寞的那种人,可能真的是喝醉了,李桑元不打招呼就拨电话过去。
对面接起来的声音很迷糊,说喂。
“是我,睡了吗。”
“啊,哥,练习到现在,不知道怎么在练习室睡着了……都十二点了吗?!”
周安信和电话外的人情绪高昂地说中文,像在喊什么,李桑元听不懂,更不高兴了,沉着声音轻轻念安信。
念到第三遍那人才回过神来跟他解释,说抱歉啊哥,朋友他们都在练习室睡着了,我喊他们起来一起回去。
“哥怎么这么晚打电话给我?”
因为你一天都没给我发消息。
话在舌尖,没能吐出去,先咬了嘴唇的死皮。
目光在十楼一排窗户里逡巡,试图找到晃动的人影,可李桑元近视眼,实在看不清。
“嗯”,他说,“因为忽然想到安信了。”
周安信嗓音有稚气,兴奋时音色亮得惊人,劈里啪啦和李桑元说明天会来考核的新导师跟今天的魔鬼课程。
“等下我和打算跟他们去吃个海底捞赏赏自己,哥在哪儿呢,家里吗?”
李桑元说,和朋友在酒吧。
哦。对面的声音没那么亮了,说那哥记得别喝太多。
挂了电话,李桑元坐在长椅上没动,想等到周安信下楼,看他一眼再走。
先等到的是首尔意料外的初雪。
仰头去看夜空,数以亿计的雪片正由风吹下穹顶。
耳机的歌播到周安信的推荐,属于周安信最喜欢的男团*。(ENHYPEN-BLOSSOM)
“这首真的很好听,很有初恋的感觉,哥你懂吧?”周安信特别想让李桑元懂他一下。
李桑元就问他:“你懂什么是初恋吗?”
周安信就贱兮兮怼他:“反正懂不了你看的那个初恋。”
说的是李桑元爱看的那部日剧first love,有次李桑元在家重刷,周安信陪着看了一个下午,看到车祸失忆那里终于忍不住吐槽,太狗血了吧哥,你喜欢看这个的理由是什么啊?
理由是什么呢。
可能只是喜欢喜欢北海道的大雪,喜欢也英和晴道带着烟草气息的初吻,风扬起也英的长发。很漂亮。
李桑元眯着眼睛远远看从大楼里尖叫着飞奔出来的少年。
亚热带季风气候里长成的人太少看见雪,李桑元知道周安信会开心的。
那么开心。
毛线帽跑飞了,前额的金发被冷风吹起来,雪片扑在笑脸上,李桑元就算看不清,也能记起那单边的虎牙。
很漂亮。
耳机里音乐在响,是周安信也很爱哼的那段。
君への愛が…愛が…
我對你的愛...愛...
ゆらゆらゆらゆら
隨風搖動 忽忽悠悠
听到了歌曲中熟悉的音色。
李桑元想,如果周安信知道崇拜的偶像和自己是同期练习好友,应该会吓一跳的。
他几乎不听出道后的朋友们的歌曲,但周安信推荐的歌,都被他存在了在一个名为1225的歌单里。
眯着眼看三五男生追着周安信,往飘雪的街道那头去,远远的还能听见周安信明亮的笑声。
雪地上留下几行蜿蜒的脚印。
李桑元起身,滑落在膝头的围巾被风吹飞了。他跑了两步去抓,才发现手脚都冻到麻木,以至于像在以笨拙姿态朝周安信离开的方向追。
黑色毛呢大衣不知何时积了一层薄雪,李桑元去掸,手指剐在口袋上头,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被别了个银色的笑脸徽章。
想到他看书时候,周安信躺在他膝头,把他整盒饰品拿出来一个个的试戴。
这个双圈耳环喜欢,哥借我戴下。
这个徽章别到那件衣服上,纯黑太单调。
……
向来对时尚不容他人置喙的李桑元,任周安信过家家似的闹。
把徽章卸下来,积雪已在掌心融成一滩。
耳机里熟悉的声音还在唱,这是周安信说的初恋的感觉吗。
无数次忽然想到周安信。
无数次忽然想念周安信。
在感受到被周安信看着有多好之前,李桑元的目光已经追着周安信看了很久了。
雪水顺着指尖落到地面。
李桑元蹲下来,看地上小小一滩水渍,是周安信裤脚上融化的雪。
旁边坠落着一支他夺走又掉落在地的烟。
周安信跑出去的时候,门都没关。
扶着有些缺氧的脑袋,李桑元站起身来。
应该可以松口气了。
不会再有什么挂念,游戏结束,可以重新回到以前随心所欲的生活,去柏林后,这些就都可以忘掉了。
关上门,手指上有眼泪,攥着门把微微打滑。
拇指一下下捻过食指。
讨厌吵闹的李桑元,世界终于安静了。
想让别人痛苦的李桑元如愿以偿。
后延的叛逆期里,以嫉妒心为名的作战,也大获全胜了。
可是,你为什么也会哭呢。
Chapter Text
2024年快过去的时候,周安信他们收到了明年春夏预备参加选秀的消息。
接到参赛通知的几个都发了狠泡在练习室里,得抓住难得的第二次机会才行。
周安信比谁都努力些。张家豪担心他身体,离选秀还久,总不可能以这样的训练强度坚持半年。
陈凯文则会问他些不搭边的:“你私教呢?宾利呢?”
周安信装听不见。
是张家豪私底下跟陈凯文解释的,说以后我们不跟安信提那个人了,他们应该是闹掰了,说了安信会伤心。
周安信会伤心?
陈凯文脑海中冒出周安信贯来大笑的穿耳魔音。
其实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传说中的那位私教和常在周末开豪车来接周安信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如果都到了让周安信伤心的地步,那应该是蛮重要的朋友关系了。
毕竟周安信在他看来,是天塌下来也会说“都不是事好吧”的那种人,但是会因为朋友掉眼泪。
“包的。”陈凯文让张家豪放心,他不提了。
这样一来,好像那个神秘的、只短暂在周安信生命中出现过两个月的人,就真的消失了。
生活当然不会有任何不同,高强度的练习更有助于身心都回归原本路径。
快到生日,周安信才从接近刻意的忙碌中回过神。练习到很晚回寝室,打开门,桌上摆的快递和礼物盒满到快掉下来。
张家豪还在帮他拆,听到动静回头看:“国内来的和其他人今天送的,还有好几个在公寓门口,你再不回来我手都给你搬断了。”
周安信哎哟一声就喊豪哥辛苦了,抱着人摇了会儿,他说我自己都要忘了。
张家豪问他今年生日怎么安排,后天就是平安夜,再不约餐厅都订不上了。
“不凑平安夜的热闹了吧,我感觉卡零点蛮非主流的。”周安信说,“还是按25号晚上去好了,大家没事的都来,我给他们发消息,请客吃饭。”
饭店周安信不擅长选,韩国那些app没有国内用的顺手,他好话说尽,把选店的任务又外包给了张家豪。
“我欠你的呗。”张家豪瞥他一眼。
周安信要卖乖,屁股先忘事坐到张家豪床上去,被人踹开就惨兮兮的叫:“豪哥你就当可怜下寿星嘛。”
是挺可怜的。
张家豪心想,刚开窍就被人甩了。
那天半夜,周安信带着双红成兔子的眼睛回来,把张家豪吓一跳。
怎么了,你哭了?张家豪当时问他。
周安信那时的心理防线是真溃堤了。被人一问,忍了一路的心酸就像胃酸般压不住,情绪往嘴边呕,全部摊牌。
结束了。他说,人家逗我玩儿呢,根本不喜欢我。
张家豪叹口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弯腰给团成一块儿的周安信顺背,轻声说,好了好了,现在断了也是好事。
“不喜欢我他还亲我了,为了恶心我他能强迫自己做到这一步,我真的……”
张家豪愣了一秒,为周安信骤然长逝的初吻默哀。
想说亲他一口也不算什么难到需要强迫自己去做的事吧?万一人家只是见色起意呢。
但他不了解这两个人的事情,还是选择缄口。
周安信按着眼睛,张家豪听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说真的很崩溃,没办法接受,从来没想到什么什么的。
可能还是十七岁太纯情了吧,也不算什么很大的事情。
张家豪把陷在情绪沼泽中的周安信往外拔,让那张脸抬起来看着自己。
他说:“安信,没什么的,就当体验好了。才两个月,你也没到对她感情多深的时候。先放着吧,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周安信看着他,眨了几下眼睛,顺从地接受了张家豪的拥抱。
“听你的,豪哥。”
张家豪紧张地等着肩头的湿意降临。
还好,周安信没有哭。
痛快过就够了。
周安信不是什么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没有消息再发来,应该也不会再有了。周安信干脆卸掉了那个聊天软件,专心回到他的快乐老家微信去,反正他最近也不跟韩国人往来,暂时对所有韩国人都ptsd,等需要联系韩方老师的时候再下回来好了。
tiktok也不刷了,偶尔看看抖音,刷到说摩羯座感情的他就停下来看,说摩羯理性冷静。
太对了,他想,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别人明确说了没有真心,为何还昏了头要靠近呢。
主动去吻那个人的动作到底是臆想还是真的发生过,周安信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都不重要了,人生还有那么长,很快就会把那个真正的初吻也忘掉的。
韩国的圣诞节气氛比国内隆重得多,25号运气不错,课结束的也早,攒齐五六个玩得好的朋友,浩浩荡荡一行人在公司楼下打车。
周安信在埋头刷网约车界面,其他人七嘴八舌聊天,说看到个帅哥,刚走了。
给子哥兴奋了,说谁啊,最近宫里没来新人吧,有照片不?
倒没人拍照。
“应该不是公司的,像是路过等人,前面还看了我们挺久,像找谁呢。”
“天天就看帅哥,一群男同。”陈凯文说,“上次我们在练习室睡到半夜,下雪那天,也说马路对面有帅哥。”
周安信不关心任何帅哥,看着车来就组织人先上,他和张家豪等第二辆。
等车的间隙,张家豪问他自己送的礼物怎么样。周安信说还没拆呢,太多了都。
“有的神秘嘉宾没写名字,我都对不上号。”周安信说。
“嗯。”张家豪忽然福至心灵地冒出来一句:“如果有谁暗恋你就该趁这时候发力了。”
他也没想到周安信反应那么大,喊了句“别搞啊我不喜欢男的。”
张家豪寻思自己提到了零个男的吧,不懂周安信在应激什么:“让给子哥听到了要说你恐同了。”
“那咋了,我就恐咋了。”
被男的亲过嘴还不能恐一恐吗。
绝望地看着车往南山开,周安信问张家豪选的什么小众轻奢餐厅。
“哪里小众了,火得不行,我卡点帮你抢号的。”张家豪得意展示小红书的美图,“夜景特别好,能直接看南山塔,兄弟神图有了。”
周安信不想看南山塔。
因为和他一起看过了。
还像傻子似的,把自己那点巧思歪歪扭扭写进信里去了。
手机贴着口袋震动,是ig特别关注的更新提醒。
心脏有一瞬像被攥住,周安信绷紧后背,没把手机拿出来看。
怎么忘了把ig小号注销掉。
他只关注了两个账号的ig小号。
两个都属于同一个人的账号。
Chapter Text
那封藏在书的末页的手写信。
完全是赌博。
周安信曾经想,万一预判错了,那个人去德国如果没带这本或者带了没看,那不就白写了,到猴年马月才能重见天日啊。
显得他骗了那个人很久似的,但明明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怕给人添负担而已。
那就等等吧,等到再熟一点好了。
他赌这本翻旧的书对那个人有一定意义。
没想到过结局是这样。
赌输了也没什么,但竟然连自己的意义也被抹去。
后来,他只希望那个人永远发现不了那封信就好了。
那个人。
元,或者说是桑元。
李桑元。
见了一面后,周安信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周安信不是不上网的傻瓜,李桑元更不是籍籍无名的前练习生。
边查翻译器边写的那封信里,他第一次喊桑元哥。
——桑元哥,我是安信。
第一次这样叫你果然还是有点奇怪。
没想到吧。
你一直说我是不会说谎的人,那一早就知道哥是李桑元这件事,算不算很大的谎言呢?
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在柏林吗还是哪里,如果觉得我骗你让你生气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我哦,我还是很希望哥能一直和我保持联络的。
其实一共也就对你说了两个谎,不好意思当面跟你说,猜你会喜欢这种方式,就写下来给你了。
看过很多哥之前的物料和视频,真的很厉害,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没办法否认,确实是知道哥的身份后,更想和哥成为好朋友。每次下课来找你都不会觉得辛苦,只觉得动力十足。
真的需要很努力才能忍住不跟朋友们炫耀,我和桑元前辈成为朋友啦,真的像做梦一样。
放心啦,他们到现在还以为你是女生呢,哈哈哈,我一定不会给哥造成困扰的。
这样桑元前辈就只是我一个人的朋友了。
“周安信,快说!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有人在推搡他,把周安信从回忆惊醒,才想起在玩酒桌游戏,轮到自己指定输家来真心话大冒险。
他稀里糊涂地喊豪哥,张家豪差点没在桌子底下踢死他。
张家豪的大冒险是喝酒,周安信替他喝了,几个兄弟都叫,说拦住这个未成年,这哪里是仗义,这是趁机偷酒喝呢。
周安信没管,干净利索地仰头喝下三杯。
酒味,还差点烟味,就约等于李桑元吻他的滋味。
虽然李桑元根本就没想跟他做朋友,全都是一厢情愿。
但他们是接过吻的关系哎,这不是更牛逼吗?
生日这晚,周安信很亢奋。
明显喝多了,埋头哐哐吃,抬头叽叽喳喳聊,吃完饭菜吃蛋糕,带着满脸被蘸的奶油也不生气,说着过年回国去谁家里做客。
给子哥也喝多了,先开始了煽情环节。举着杯子说,我们信儿啊,眼看着就这么成年了,明年Mnet那个C位出道好吧,那就是给我们信儿的成人礼物。
大家都跟着举起手中的杯子。
“对,安信明年一定出道,家豪,凯文,你们都不白去,都给我出道。”
“染色体不会轻易地go back to china!”
周安信站起来端杯子。
他心里难受,想到这一桌人大多甚至都没有被送去选秀的资格,还这么真心地祝贺自己。
“哥,你们也一定会出道的……”
给子哥摆手,他说好了好了,别给自己整哭了吧行吗,我们人的内心就像这个茶壶一样……
又被玩了遍小时候的梗,周安信又气又无奈,最终笑出声来。
结束的时候,周安信被一群人拥着往南山塔上去。
挂锁,又挂锁。
“大哥们,这是毒奶啊,想求啥我回上海去龙华给你们求行吗。”周安信细胳膊细腿反抗无果,三个一米八加的兄弟拽着他往上爬,说来都来了,怎么能不体验下南山土特产。
冷得要死。
一群半大小子裹着羽绒服尖叫,抖着手在锁上写名字和关于出道的祈望。
张家豪看周安信真双手揣兜不为所动,就问他:“安信,你真不写啊。”
周安信帅气摊手,他说我就是神,我在自己心里许愿就行了,不信这些。
——有点搞笑,明明之前跟哥说我是无神论者的,那天还是喊哥一起去南山塔挂锁了。
你说你不想写,以前和朋友们写过的都没有实现,让我自己写就好。
然后这就是我的第二个谎言了,如果哥信这些的话可能有些严重。
但应该也没关系吧!
我写完自己出道的愿望后,偷偷加上了哥的名字。
周安信出道成功。
和李桑元一起。
对不起,虽然哥说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舞台了,想追寻新的生活,但我还是出于私心地,认为这应该算一个好的愿望吧。
这本书虽然把我看睡着了,但哥做了批注的那些话我都看得很认真。
哥打叉的那些话,其实我觉得说得挺好的。
——只要梦想是你的天命,就应该对它忠贞不贰。只有通过艰苦的斗争才能走出去。它是死而复生,是我们的宿命。
但我在看的时候,觉得更适合哥的是这句话。
——多数人选择容易的路,而我们注定要选择艰难,且初心不变。
可能哥会觉得,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痛苦,说这些话太天真了。
但只要是了解哥的能力的人,一定会有这样的觉悟——李桑元注定是少数人中最顶尖的那部分。
像你这样的人,路一定会很难走。希望我能成为艰难道路上哥的陪伴同行者就好了。
当然,如果最后我们会走上不再重逢的道路,我也会衷心地在世界的这个小小角落,祝福哥在更大的世界收获属于你的幸福。
毕竟没有什么比桑元哥开心更重要的了。
首尔又下雪了。
周安信在纷飞的雪花中感受十八岁如何挤进生命中。
朋友在身后,家人在远处,梦想在前方。
还有在他十七岁的尾声教会他很多东西的那个人。
夜航的班机从头顶飞过,机翼的亮光像破开雪幕的星火。
周安信不知道那是不是去往德国的方向。
十七岁的尾声他学到了什么呢?
汗水,眼泪,不愉快却惊天动地的初吻,和心碎。
是交付真心就有被摧毁的危险吗?
其实不是的。
周安信以为自己很讨厌李桑元了。
但回想起来,竟然全是好的时候。
喜欢上李桑元太简单,而让自己痛苦太难。
因为和李桑元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真心感到幸福。
他真正在李桑元身边学到的是坚持和忍耐,是无论结局,都要有迈向更大世界的勇气。
天空和地面的相对距离太远,飞行时肉眼所见的缓慢,其实已经过去十万八千里。
周安信的视线追着夜空中那小小的光点。
雪一片,两片,静静落在脸上。
他在心里说,李桑元,一路顺风。
他的叛逆期结束了,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
掏出手机,周安信注销了自己的ig小号。
连带那条还没查看的消息也瞬间被通知栏吞进虚空。
那不是公开帖子,是一条还没送达的给指定可见人的内容。
来自@writemyeyeswritemybook
一张书页的图片。
和一段话。
——感谢1225诞生在这样大的世界,却照亮了只有我存在的小世界。
——생일 축하,안신
生日快乐,安信。
Chapter Text
大幕落下。
那张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见的脸,真正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以为已经做好准备,却还是胸腔一震。
等他走过来过来要说什么好呢?
想过很多再重逢要说的话。
抱歉?想念?
还是别的什么,当时没来得及也不敢察觉的情感。
心中描摹无数次的人像梦般再回到他身边,仅半年之隔,少年成长得越发锋芒毕现。
可还有那熟悉的,不变的。
紧张时藏不住颤抖的手。
镜头面前要装作陌生人吧。
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攥住他发抖的手,以初始的寒暄姿态。
第一句话先于脑子出口。
——축하
粗卡。
赶飞机前还是想再来看你一眼,却没敢当面和你祝贺,亏欠你的那句十八岁生日快乐。
庆幸能成为你在k组第一眼看到的人,那也要祝贺c组的c位安信,成长为这么了不起的大人了。
少年的眼睛眨了又眨,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镜头并未离开,他终于才生涩地开口,谢谢,你好。
——你好啊。
那个我们都没能当面说出口的名字,现在属于过去了。
曾经的李桑元选择了放弃。
——初次见面,我叫李相沅。
而现在,李相沅终于选择和你的道路交汇在一起。
2024年12月25日晚23:59。@writemyeyeswritemybook发布的那条私人传讯的图片,是黑塞《德米安》的末页。
——辛克莱尔,我们永远都在路上,”
——她说,“不过,当我们彼此的道路交会在一起时,整个世界就是家乡。”
250831 END
僅以此文祝沅信成功出道
世界很大 希望你們並肩走在追夢的路上
sldcl (Guest) on Chapter 4 Sat 13 Sep 2025 04:07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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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ber_Dreamer on Chapter 6 Sun 31 Aug 2025 11:5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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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dcl (Guest) on Chapter 9 Sat 13 Sep 2025 04:22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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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yunjin (Guest) on Chapter 10 Mon 01 Sep 2025 03:23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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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minerhino on Chapter 10 Mon 01 Sep 2025 04:20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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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ebe_robin on Chapter 10 Sun 07 Sep 2025 03:3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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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dcl (Guest) on Chapter 10 Sat 13 Sep 2025 04:23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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